卢佛恩对汪文羽一直是以礼相待,可是汪文羽知道他这样对自己,并非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爱,更不是一个上司对下属的关心,只是在乎梁叔的身份罢了。
对于这类善于投机取巧阿谀奉承的人,她并无任何好感,只是碍于要在这里停留,自己也想在这个单位实习提高专业水平,汪文羽还是给予了卢佛恩一份自己觉得他不配拥有的尊重。
为了尽快让身边这位跟班顺从自己,陈安龙采取冷处理的方式打磨蒋凡的锐气。
当天晚上,陈安龙参加酒局也带着他,却没有让他跟随自己到应酬的地方,而是让他随同司机一起在车里等自己。
蒋凡也看出陈安龙在晾晒自己,已经做好打算不会在达丰待很长时间,他也没有过多计较,更没有想过去迎合陈安龙。
他到达丰的第二天,下午下班前,厂里广播通知:过年将至,工厂要放假,需要加班完成厂里的订单,从即日起,晚上加班时间由7点提前到6点半,下班时间延长一个小时。
平时,达丰经常加班到十二点,只有周日白天上班,晚上不加班。
一日之计在于晨这句话,在这些台资厂里也发挥得淋漓尽致,为了让没有得到好好休息的员工,能打足精神上班,达丰厂里的员工每天早晨七点就需要起床,吃完早餐就要做广播体操,做完操还要洗脑性地唱两遍台语歌曲《爱拼才会赢》。
下午下班只有一个小时吃饭和休息,缩短半小时,吃饭比打仗还紧张,而且还要延长一个小时上班时间,即便下班不洗漱就上床睡觉,睡眠也不足六个小时。
这样超负荷的工作,三五两天大家还能坚持,可是现在距离过年放假还有半个月,蒋凡对于工厂作息还不太了解,但是听到广播后,厂里的员工一片嘘声,也知道员工都不满意工厂的做法。
当天晚上,陈安龙又出去应酬了,但是没有带蒋凡,而是吩咐他别离开工厂,如果有什么事情,会给他电话。
白天还好,陈安龙内线找不到他,可以广播通知。
晚上广播员下班,就只能随时守在宿舍的电话机边,才能及时接到电话。
看着陈安龙带着一个司机准备离开工厂,蒋凡很想追上前询问:“你让我在厂里等,又不说要等到什么时间,如果你整夜不回来,我就只能傻乎乎地待在宿舍,哪里都不能去吗?”
想了一下,他终究没有把自己冲动的想法付诸行动。
哪里都不能去,实在太无聊,蒋凡一个人躺在宿舍睡觉,他再次梦到汪文羽。
这一次梦里没有艳艳场景,只有汪文羽追着骂他是流氓,玷污了自己的清白。
员工加班下班吵醒了蒋凡,他起身来到公用厕所洗了洗脸,走出工厂大门准备打包一点宵夜,赶紧回宿舍,以免漏过陈安龙的电话。
白沙二村周边方圆几里都是工厂,因为工厂多,摊贩也多,走出达丰厂大门,沿着厂围墙步行五百多米,转角就是许多摊贩聚众自然形成的夜市。
已经深夜一点多了,路上的行人不多。
蒋凡快走到转角处时,听到“呜呜呜”的哭泣声。
顺着哭声,在距离夜市还有十来米的地方,看到两个女孩子正抱在一起痛哭。
东莞的冬天虽然没有北方寒冷,但是毕竟是数九天的气候。
两个女孩,一个穿着达丰的厂服,一个还穿着带有补丁的短袖。
穿短袖的女孩哭泣中,身体还在颤抖,哭泣是心里的痛苦宣泄,颤抖是瘦弱的身体正经受着寒冷的侵蚀。
蒋凡同情地问道:“请问遇上什么难事了?有需要帮忙吗?”
穿厂服的女孩抬头看到蒋凡,哽咽地惊讶道:“蒋副理,怎么是你?”
“你认识我?”
“厂里许多人都知道,老板身边又重新招了一个狗......”
穿厂服的女孩把“腿子”两个字咽了回去,想了很久,也没有想到怎么把狗字后面的话圆回去。
看到女孩局促的眼神,蒋凡自个坦白自嘲道:“是不是说我是老板身边的狗腿子,这么多人都这样说,我都不介意,你又怕什么呢?放心吧,我这个狗腿子不会因为一个绰号,对你打击报复。”
蒋凡到达丰的第一天,没有给食堂那些人好脸色,食堂的人背地里就议论,老板身边新来的狗腿子不是什么好鸟,喜欢仗势欺人。
好事不出门、坏事传千里,况且还是工作单一生活枯燥,没有多少新闻的工厂,还有朱兵那位前任狗腿子在厂里耀武扬威,已经给许多打工人留下厌恶的印象,这样的印象随着朱兵失势,转嫁到了蒋凡头上。
蒋凡刚到厂里两天,不认识他面孔的人很多,但是不知道他名字、不知道他是陈安龙身边狗腿子的人很少,这样的事情,他已经顺风听到。
蒋凡温和地自嘲,真让穿厂服的女孩放下一些戒备,接茬解释道:“妹妹到东莞十天了,还没有找到工作,每天都一个人睡在野外,平时都是我帮她端饭出来,今天开始缩短吃饭时间,赶不上端饭出来,晚上工厂又是把宵夜送到车间,妹妹一天就只吃了一顿饭,现在身上还......”
穿厂服的女孩再次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。
看到穿厂服的女孩心疼妹妹伤心的神情,蒋凡忍不住打量起她来。
稚嫩的脸上可以看出,最多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,妹妹看上去更小了,应该还不满十五岁。
工厂是要求年满十八岁,未成年的人都是靠借亲友的身份证进厂。
不明就里的蒋凡追问道:“你妹妹身上还怎么了?”
“没什么。”想到蒋凡是一个男孩,女孩还是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。
“你就不能给你妹妹身上留点钱,不能端饭的时候,她也能自己解决生活问题。”
“每月领到钱,都要寄回家,上个月的薪水,现在还没有发,我身上早就没钱了。”
听到女孩说达丰拖欠薪水,蒋凡对陈安龙又有了新的认识。
昨天跟在陈安龙身边,听他电话里还在给朋友炫耀,上个月达丰三家工厂,完成了五张十万双鞋以上的订单,他还准备和股东商量筹建达丰三分厂,代表工厂账面上不缺钱。
蒋凡忍不住骂道:“这个狗杂种,真不是什么玩意儿,钱存在银行里都不愿意给,还在拖欠员工的血汗钱。”